當我教課的時候,常常有學生稱呼我「教授」,儘管我在第一堂課就聲明了:我只是個博士生,請直接叫我Sarah。學生們分不清「教授」、「講師」和「教課的博士生」,家長們也未必瞭解大學課堂背後的真相。本文以我在羅格斯大學經濟系教三個學期四門課的經驗,來分享一些資訊和感悟。

春秋季的課堂教學主力有三:教授、博士生和外聘講師。暑假的課程,由於時間緊湊(通常是六周,每周八小時左右),課堂規模較小(一般不超過30人),並且學生的學習積極性較高(通常是修雙學位的、想提前畢業的、或是因為上學期掛科無法按時畢業的學生),是博士生積累教學經驗的最佳選擇,所以暑期課大多是博士生教的。而春秋季的課堂,教授和外聘講師的比例更高。

在暑期教課的博士生分為兩種:積累教學經驗的低年級生,和賺取低廉工資補貼生活的高年級生。在春季或秋季教課的博士生又分為兩種:沒有獎學金的低年級學生,和失去獎學金的高年級學生。

教課的博士生是一個特殊的群體。倘若不是沒有選擇,早已被論文折磨得分身乏術的博士生,是斷然不會選擇去教課的。耗時又費力的教學,幾乎是每個博士生的噩夢,也是他們最不想要又不得不要的救命稻草。

一門課,每周教兩堂,每堂課80分鐘,幻燈片、練習題、小測驗和期中期末考試題都得自己準備,由於沒有助教,答疑和批卷我們也得親自上陣。所以對於第一次教課的博士生來說,一周的工作時間遠不止合同上寫的工作時數。好多初次教課的同學都抱怨:姑且不論備課,單是一堂課講下來,就累得只想回家躺著。

既然明知教課如此費心耗時,博士生們為什麼要往火坑裡跳呢?根本原因是公立大學的資金不足和分配不公。從上個世紀中後期開始,美國政府對公立大學的資助逐年減少。以羅格斯大學為例,當前來自聯邦和州政府的資助,還不如1970年代的水準,且不論學校規模已擴張幾倍,也不論通貨膨脹幾何。

於是,公立大學一方面要削減支出,一方面要擴大招生。學生的學費已逐漸成為公立大學的主要收入來源;同時,課堂規模擴大,教師的需求量也不斷增加。而削減開支的直接受害者博士生,則不得不接受失去獎助金的現實,大部分選擇了教課糊口。

當然,不同的學科有不同的特點。比如工程系,大部分的博士生都是在實驗室做研究助理,他們中極少有人會直接參與本科生教學。決定性的因素是本科生課程的需求量。比如我們經濟系,去年一共接收了1萬2000人次的選課,一名助教平均要負責500個本科生。一門基礎課有兩、三百個學生上課也是常事,期末考試不得不在體育館進行,監一場考就像跑了一場馬拉松。聽說,數學系和電腦科學系的情況更糟糕。

擴大的招生和課堂規模,某種程度上降低了教學品質。一方面,每個教職面對的學生數量太多,減少了每個學生可獲得的交流互動機會;另一方面,巨大的課程需求和捉襟見肘的預算,迫使院系大量外聘講師。雖然其中不乏優秀的職業教師,但是也混雜著一些軋幾所大學、同時教多門課的「職業混客」。

一個助教親口告訴我,他輔助的一名講師,對考試舞弊行為極為放縱,面對一夥肆無忌憚的中國學生相互遞答案,他選擇視而不見。院系對教學品質的控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在我擔任助教的第一個學期,一位猶太老教授低聲跟我說:監考以防範作弊為主要目的,千萬不要抓人!就算你抓了他們,他們也大多不會受處分,而你則有一大摞檔案要填寫!

熙熙攘攘的公立大學,越看越像一場名為高等教育的交易。(作者為羅格斯大學經濟系博士生)